约翰·尼科尔还没有看过他生命中最黑暗时刻的录像。33年过去了，但耻辱仍让他耿耿于怀。这位28岁的前英国皇家空军领航员和他的飞行员约翰·彼得斯在参加1991年伊拉克海湾战争的第一次空袭时被击落。在他们的龙卷风被导弹击中后，两人从火球中弹射出来，在太阳炙烤的沙漠中逃跑了三个小时后被萨达姆·侯赛因的军队抓获。
尼科尔被逮捕他的人在电视上游街示众，成为世界各地的头条新闻。他的身体被打得遍体鳞伤——这对夫妇曾被橡胶警棍毒打，身上还被人点着香烟——他被迫在镜头前读出事先写好的答案，否则将面临死亡。
在经历了七个星期的辗转，饱受折磨，被剥夺食物，听到其他囚犯的尖叫声响彻肮脏的阿布格莱布监狱之后，尼科尔和彼得斯终于被释放了。
“在电视上游行是我一生中最糟糕的时刻，”约翰现在说。“太丢人了。在这段视频中，我回答了两到三分钟的问题，你看不到的是有一把枪指着我，我受到了处决的威胁。那是我一生中最大的耻辱，最黑暗的乌云。但那是我的推拉门时刻——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我就不会和我的妻子苏珊娜结婚，我也不会在我的第二本书发布会上遇到她，我今天也不会坐在这里。”
在英国皇家空军服役15年后，约翰离开了，他继续写书讲述他的经历和他们留下的看不见的印记——他仍然不能听到烟花或气球爆裂的声音而“跳出我的皮肤”。他的第19部作品将于本月在阵亡将士纪念日(Remembrance Day)之前出版，是对“无名战士”(Unknown Warrior)的深刻致敬。这位在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阵亡的年轻人的遗体被带回家，并在威斯敏斯特教堂(Westminster Abbey)举行了全面的国葬。
正是约翰自己与死亡擦肩而过的经历，驱使他去寻找更多关于1914年至1918年间在战场上牺牲的100多万大英帝国士兵的信息，其中有50多万士兵没有被埋葬，或者仍然下落不明。
“尸体是怎么失踪的?”你无法理解，但如果你被炮弹击中，你的身体就会被炸得粉碎，”约翰说。“或者你在索姆河这样的地方迷失在泥泞中。他们在战斗中埋葬死者，所以如果你不能马上认出死者，他们一下葬就会变得“不知名”，也许会有一个十字架或一支步枪放在那里作为坟墓的标志。有时战地牧师会保存一份记录，但随后他们会被炸毁，记录会丢失，或者战斗会来回移动，死者会被炸毁，他们的遗体会再次分散。”
那些负责埋葬战争死者的人所面临的创伤是巨大的。约翰挖掘了旧日记，搜索了报纸档案，并与现役士兵的后代交谈，以了解在社交媒体出现之前的世界里，家乡的人们如何能够了解他们的父亲、丈夫、儿子和兄弟的命运。身份牌——现在被称为狗牌——是英国士兵佩戴的，用来显示他们的姓名、号码、宗教信仰和所属军团，但如果把它从尸体上取下来，就没有其他方法来记录一个阵亡士兵的遗体了。
约翰回忆说:“一个人写道，他有一堆黏液放在几把铲子上，他不得不把手伸进腐烂的黏液的胸口，因为如果他们戴着身份标签，他就会在那里找到它。”“只有这样，你才会真正开始理解和重视那些从事这项工作的人。他们所做的事给他们造成了极大的创伤，在那些日子里，他们没有和任何人谈论过这件事。他们又没有心理医生可以倾诉。在战争结束十年后，成千上万的人已经被埋葬，他们仍然在寻找死者。”
那些在残酷的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回到了家，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些人遭受了炮弹休克——现在被认为是创伤后应激障碍——而另一些人身体残疾，或者只是太破碎而无法继续生活。很少有人谈论他们的所见所闻。失去父亲或儿子的家庭——也许是养家糊口的人——被迫像往常一样继续生活，没有知道亲人埋葬在哪里这一至关重要的消息。
正是这种无法言说的悲伤，促使人们萌生了建立一座国家纪念碑的想法，以纪念所有献出生命的无名战士。大卫·雷尔顿神父曾在索姆河战役前线为士兵提供服务，他想到了这个主意，并写信给威斯敏斯特教堂院长，询问是否可以将一名身份不明的英国士兵埋葬在修道院，以代表所有无名的战争死者。当时的首相大卫·劳合·乔治和国王乔治五世同意了，纪念碑将于1920年11月11日举行国葬纪念活动，也就是纪念碑揭幕的同一天。
修道院共有1600个座位，收到了2万多份申请，负责的委员会必须对每个申请进行筛选，优先考虑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丈夫和儿子的女性。有些人在战争中失去了所有的男性亲属。当天，成千上万的人静静地站在路线两旁，观看由六匹黑马拉着的木棺，棺材里装着无名战士，棺材放在一辆炮车上，穿过伦敦的街道。
约翰说:“集会、人群、悲伤——这令人震惊。”“人们愿意相信，在棺材里，被运送到坟墓里的那个人，可能是他们的亲人。”一个12岁的男孩写信给委员会要一张票。“棺材里的人可能是我爸爸，”他在信中恳求道。“父母们会说，‘那是你爸爸’，或者告诉他们的朋友，‘那是你丈夫’。因为它有帮助。这是对悲伤的一种安慰，”约翰说。
位于修道院西中殿的黑色比利时大理石板是建筑中唯一一个从未被游客走过的坟墓。在红色罂粟墙的两侧，碑文简单地写道:“在这块石头下面安息着一位英国战士的遗体。”没有名字或等级的。从法国带过来，躺在这片土地上最辉煌的地方。并于1920年11月11日停战日安葬于此，乔治五世国王陛下、他的国务大臣、他的军队首领和全国人民出席了葬礼。”令人感动的是，女王的母亲伊丽莎白·鲍斯-里昂(Elizabeth Bowes-Lyon)在与乔治六世(George VI)结婚时，在坟墓上留下了她的婚礼花束，以纪念她的士兵哥哥费格斯(Fergus)。费格斯在1915年的卢斯战役中牺牲，他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从那以后，所有的皇室新娘都延续了这一令人心酸的传统。
2024年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110周年，我们仍然用罂粟花和两分钟的默哀来纪念每个停战日。约翰说，这些传统很重要，应该继续下去，他认为这些传统给了悲伤的人一个发泄的机会。他说:“有些事情是那些当兵的人从来没有说过的，有些事情今天仍然存在。有一小群海湾战争的战俘我们每年聚在一起安静地喝啤酒，然后是15个非常吵闹的啤酒。我们的合作伙伴曾多次表示，‘他们从未与我们讨论过这个问题’。但我们会一起讨论的。如果你不在那里，你很难向别人解释那是什么样子。所以我理解为什么那一代人从不谈论战争。”
*约翰·尼科尔的《无名战士》将于9月26日由西蒙与舒斯特出版公司发行。他正在参观图书馆2024年10月4日至11月7日，全国范围内-门票在johnnichollive.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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